五、指星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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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然之境向外看,黑夜中一片星子閃爍著……

或是交疊、亦或是彼此穿透般的星光,交織成人間最美的景色。

 

就是這個!

 

看著那張信簽上所寫的棋步,劍子仙跡有些激動的抓皺了信紙。

深呼吸,他踱回書桌前按耐住心中的浮動,寫下早就已經部署好的一步。

 

劍子仙跡並未立即將信送出,指尖扣著信……他還是在游移。

地上散亂著棋子,最珍視的棋盤也落到桌下的命運。無視這些在他身上很難得才能看見的亂象,推開門,他忘了他有多久沒有離開房間了。

 

滿天星斗,他有多久沒夜觀星象了?

一陣風輕輕撫過他雪白的長髮,髮絲隨著風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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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上眼,他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回到房內的。

 

劍子仙跡只知道當他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睡在棋盤上,而身上也零碎的佈滿黑白旗子,凌亂不整的模樣再他人眼裡或許……更是有著一番撩人心動的風情。

 

「劍子!」佛劍分說的驚呼聲,讓還在幌神中的劍子仙跡徹底的醒了過來。

「好友,好久不見。」掛著悠然自得的賴皮笑容。

 

褪去了那爭鋒奪目的氣勢,像現在這樣溫和中帶著賴皮、和煦中帶著正氣的劍子仙跡,更是他──佛劍分說所認識多年的劍子仙跡該有的氣氛。

 

「真的是……好久不見。」不經意的……在佛劍分說總是盛氣凜然的唇邊,上揚了近乎看不出的彎度。不可否認的……他確實比較喜歡這樣的劍子仙跡。

 

「這個……就是我該送出去的下一步棋。」搖搖手中的紙籤,劍子仙跡覺得心神已經攝定許多。他將信指放入身旁的櫃子之中,那是一種極度輕鬆的口吻。「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

 

……?

盯著坐在一團混亂中,卻顯得一派輕鬆悠閒的劍子仙跡,他確有許許多多的疑問。

但,隨即……他知道他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友……可否陪我去一個地方?」

……佛劍分說閉上眼,沉沉的點了頭。

 

 

該是認輸的時刻了,是這樣吧?師父。──劍子仙跡帶著淡淡的微笑。

 

看著他的決定,佛劍分說跟在後頭忽然想到了一點……是怎樣的人會執意和劍子仙跡爭鬥如斯,當他知道劍子仙跡有所預留之時,將會是如何的景況?

 

 

而他──會不會任由劍子仙跡的決定,卻仍是……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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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樓西風之內…

疏樓龍宿帶著絕世傾城的笑靨等在涼亭之中,優雅的托起酒杯將唇輕移靠至杯沿。特地退下所有人獨等,難得的等待時刻,該說其實他還滿期待這次會看到什麼樣的景象……

 

第一次見面,是在湖光山色的美景旁邊,他見識了何謂不受重視的感覺。

第二次見面,疏樓藍凰抱著他的師父跳崖,雖然這件事有部份是自己的促成。

第三次見面……又會如何呢?

 

 

「何須劍道爭鋒……」

「千人指、萬人封,可問江湖頂峰……三尺秋水塵不染,天‧下‧無‧雙!」

嘹亮的詩號應是從雲的深處傳來,卻像是近若身前……下意識的站起身,走到亭子外。

 

聲音消失的瞬間,空中出現了一點白影……蔚藍的天空頓時一變,那抹雪白的身影以高速向這兒飛來。高處的那人,正是──劍子仙跡。只見他停在上方再緩緩的下降,好像天上降臨的仙子一般。

雲,像是他專屬的雲衣……旋轉而下。而風,撩擺著他銀白的衣飾……如夢如幻。

 

「儒門龍首好興致,獨自品酒不稍嫌寂寞嗎?」語帶著些許耶愉,劍子仙跡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眼前那個好像用光線拼湊而成的人。

「……不,吾是在等人。」他絕不會承認剛才那半秒鐘的失神。展開他自認傾國傾城的笑容,毫不避諱的說出本意。「一同飲酒嗎?」

「那就不辭龍首的盛情邀約。啊……除了我之外,恐怕還得再請龍首多接待一位客人了。」

「喔?」

 

還在門外,在想自己是不是被忘在外頭的佛劍分說,這才踏進這座華麗有剩的庭院。

 

「這位是?」好一位聖氣凜然的僧人。

「我的好友──佛劍分說,今日之事特請他做個見證。」劍子仙跡收起一開始略微輕挑的模樣,正肅之氣凝滿全身。

「道教首座今日為何事前來?」不經意的也開始凝起身上的氣勢。

「料必龍首已經猜著,劍子仙跡此次前來……一、是為了認輸。二、是為了道儒兩教和平共處一事前來。」該玩的要玩(),該辦的正事也要記得辦。

「這是當然。不過……」疏樓龍宿看著劍子仙跡微微的一笑,緩步回返亭中手一擺兩杯酒順著氣流送至面前。「今日可作之事絕不僅只二樣。而是三樣……」

 

「喔?」劍子仙跡食指凝氣順勢將杯子截開並往上輕送,然後落入掌心。

「……」佛劍分說則是伸手接住的瞬間在掌心化開氣勁。

「龍宿很高興能有兩位好友。」金眸中流動著淡淡的紫。

 

……是說,他們還未答應的啊。

 

看著酒杯裡的酒,兩人轉頭相視了一眼,很有默契的露出會心一笑。

兩人舉起酒杯……劍子仙跡將這杯酒液喝下,佛劍分說僅僅觸了一下杯沿便將酒交給劍子仙跡處理。

 

 

 

「好友,汝在想什麼?」纖細而修長優美的手輕輕的在劍子仙跡的眼前出現。

「……沒什麼。」捉下那明明是男人的手卻顯得優美異常,還不時喜歡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退隱,是給於底下的道眾一個生存的空間。

表明不會再介入任何兩教之爭,是杜絕所有沾惹戰事的機會。但是,聽到自己退隱的消息,某個人也宣佈自己退隱。

嗯,他當時給的理由是……

 

“沒有對手,吾出世也無用。”

 

「龍宿,你是不是很愛漂亮啊?」伸出手,指尖在疏樓龍宿的臉上蹭了蹭,一層薄粉立刻沾在手上……皺眉。他怎麼覺得粉下的肌膚比外面蓋上的粉還要白嫩?

「吾只是保持有度。」似乎很喜歡劍子仙跡這種摸上他臉的觸感,完全對那其實帶有點惡意,故意想抹花他的妝的手指沒有排斥感。「吾怎麼覺得汝是故意輕薄吾啊?」

「或許喔。」劍子仙跡笑的很邪惡,越擦越有心得索性十指全上大動員。

 

……士可忍,孰不可忍。

「若忍無可忍,便無須再忍。」托起桌上裝滿茶水的杯子,順其自然的潑向劍子仙跡的臉。

 

然後,就看見兩個號稱〝頂先天〞在不久前戰事開打的如火如荼,將邁入三十歲的兩位首座,開始玩起七歲孩童才會玩的整人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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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亮的簫聲回響在寂靜的疏樓西風,曲未畢……吹簫者已經覺得無聊而失去繼續吹奏的雅興。側倚在涼亭的石椅上,不分晝夜燃燒著的紅宮燈聲勢雖然浩大,卻仍有厭煩的一日。

 

“汝師父乃是百年難得的琴手,汝呢?”

“彈撥之道略通而已,尚不及龍宿之於紫金蕭的熟稔。”

“別語帶雙關了,下次若有幸……讓吾品評一下汝的琴之道吧?”

“耶?那我可要練習一下了,免得讓嬌貴的龍宿大人失望囉。”

 

尤其是在那個人回返豁然之境,超過一個月未再來返的日子。

只見他優美的手輕輕一轉,那氣勁將置於桌上的煙管順著氣流,穩穩的落入疏樓龍宿的手中,將另一手的紫金蕭放置一邊再信手捻燃煙管。

 

「明日……一訪豁然之境吧。」

 

 

雖早就知道豁然之境在何處,差人送過不下數十次的信(棋盤之爭那幾十次bb),但親身前往這倒是第一次,高聳的樹林夾道而肆意生長……密密疏疏之間夾雜著自然的特意美感。

……整齊劃一的撥弦聲忽之響起,同時林中之鳥驚起。

聽似零碎的琴音,混入山中不時發出的自然之聲……

 

琴聲順著起伏的風聲。

風吹過樹林發出的摩擦聲。

引起陣陣的鳥鳴聲。

鳥聲引著流水聲。

流水聲流洩時的聲音。

水滴落在石上引起的聲響。

 

再度回襯托悠游流轉的琴聲……讓人不禁閉上眼,感受著那出世入世的飄忽感。

隨著那音律,就連疏樓龍宿也不禁有些沉醉在樂聲之中……

可當他不自覺的來到豁然之境時,當他看到彈琴之人那沉醉樂曲之中的迷離美態時,一種類似當頭棒喝的感覺湧了上來,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但他就是忽然清醒了過來!

 

反手抽出自己特意帶來的紫金蕭。

……!

一道不屬於出世之世的糜糜蕭音忽然竄進了劍子仙跡創造的世界之中。

就像是擁有它的主人一般,蕭音也傳出了令人無法抗拒的浮華霸氣,斷斷續續的接續在劍子仙跡的琴音之中!一個拔高之音瞬間掌握了主導樂曲的權利。

 

蕭音乍停,琴音也停下……

 

喘氣不止的疏樓龍宿立即上前拍過琴,讓劍子仙跡的指尖徹底的離開琴弦。在劍子仙跡對他的舉動略微不解時,看著他的疏樓龍宿帶著傾城的笑容由上看下的視線回望著他……微涼、溫熱的喘息緩緩的交織。

 

「好友,吾來訪豁然之境一會汝囉。」

「龍宿……下次進門要敲門。」

 

對於剛剛的那有點曖昧的狀況,略過不談的龍宿、避而不問的是劍子……兩人極有默契的對剛才之事打模糊帳,隻字不提。

 

「這白玉琴是汝師父的嗎?」順手將白玉琴擺上桌,對於這種近似不染的白,有著下意識的厭惡。嗯……或許更是因為剛才的景象吧?

想起方才的狀況,疏樓龍宿的眼裡深處……寒光在流轉著。

「嗯,不是很清楚。不過……在我入門的那刻,他就把它送與我了。」劍子仙跡正巧的沒看見那眼,專一心神的泡著茶。

「他說,他自個兒的琴已經在多年前被人拿走了。」

 

“師父……這琴若送我,那您該如何?”

“無妨,這琴並非我的琴。留著它,對我也無用…”

“那,您的琴呢?”

“……在許多年前,被帶走了。”半音孤絃苦笑著

“您不想跟那個人把它拿回來嗎?”

……

“若是可能,我最是希望能不再見到那個人。”

 

「喔…汝師父的琴是生兒個什麼模樣?」接過發著淡淡香氣的茶,疏樓龍宿若有所思的問。

「咦?……這嘛,我也沒見過。只聽說,琴身是用一棵難得一見的沒香檀木所做成的,琴弦摸起來像絹絲、柔如髮絲帶有著深紅的光澤,據說也是種寶石吧。怎麼會忽然有興趣問?」

看著疏樓龍宿那身華麗有剩的裝扮,再看看他手中代表自己的茶色杯子,皺眉──真是不協調到詭異的狀況。

……算了。

 

“……真是張美麗的琴。可惜再美也無用……要怨只能怨汝連來這的勇氣皆無。”

“帶走了這張琴,是要這琴的主人……永遠心痛,不管是為我。或是這琴……”

 

每到了固定的時刻,那個人總是會撫摸著琴身、琴弦自言自語的發著瘋。

若是真那麼恨,他就該一掌拍下去。

可惜的是,那個人的愛總是這麼的矛盾。

 

可笑。

「……也許,吾見過汝說的那張琴。」看著那張用白玉雕成的琴……疏樓龍宿嘴角輕揚。

「真的嗎?!」他一直……很想把那琴找出還給師父。

「吾也是可以為汝帶回那張琴,不過……吾有個小小的條件。」

「龍宿……以我們關係還需要談條件嗎?」先是皺眉……然後輕慢的笑問。

「耶好友,吾不能總是吃虧啊。對汝而言,這真是個小小小到不能再小的條件啊。」

「哈哈,這也看你拿出的是怎樣的條件啊。龍宿。」

 

從袖口拿出紫金蕭置於桌上,再在劍子仙跡不解的目光中不發一語的品了口茶。

紫金蕭、白玉琴……嗯?呵、呵。

 

「耶……好友該不會是想跟劍子來個“琴蕭和鳴”吧?」

「這可說不定啊。好、友。」疏樓龍宿調笑道。

「那先說好主從──喂!別鬧囉,龍宿。」

「非也非也,吾豈有鬧……不過是順著好友的話接下去罷了。」

「龍宿你是想繼續玩下去嗎?」挑挑眉,劍子仙跡已經準備好跟眼前之人好好玩一場的準備了。

 

「唉呀……」從袖口拿出那把鑲滿寶石的紫扇輕搖,隨著動作的起伏……身上的珍珠、玉珠隨即清脆的起舞著。半掩著面,疏樓龍宿噙著美豔絕倫的笑靨。「吾若是說,吾想以紫金蕭換走劍子汝的白玉琴。這……算不算過分呢?」

 

……啊?

微微的一愣,劍子仙跡看著那如它主人一般,過分奢華的閃耀著金絲與紫水晶光澤的蕭管。

若是他沒記錯,這上頭還殘留著前一任主人的……痕跡。

 

「這……劍子寒酸的白玉琴怎能換得起龍宿那貴重的紫金蕭呢。」

「那就算是龍宿贈與劍子的友誼信物罷。」今日他非要帶走白玉琴!

 

不能拒絕、無法拒絕疏樓龍宿開出的條件,為何如此執著這張他應當不會愛上的琴?

腦袋裡閃過方才疏樓龍宿拍開白玉琴的畫面。

 

難道是……

應,不是如此吧。

 

更重要的是,若是不換……是否會再掀起事端?

 

「既然如此,劍子不回贈似乎太甚。」指尖依戀的撫上潔白晶瑩的琴身、琴弦,回憶起各種回憶……眼中一種毅然浮現。「這白玉琴就贈與好友。」

「吾定會好好保存汝之信物。」紫扇慢搖,春風……得意。「劍子汝師父的遺物龍宿必定差人送回。」

 

 

指星而終,晝光乍現

而在一片光明之下,又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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